开yun体育官网入口登录体育 大医生｜段涛：一位产科医生的40年

经济观察网记者 张玲 5月24日上午，给双胞胎进行剖腹产手术后，段涛赶赴浦东参加全球罕见病研究论坛。很多在会场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不会知道，这位头发花白、身材矮小、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正是中国产科的“一把手”。

段涛是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以下简称“上海第一母婴医院”）的教授，在产科工作近40年。三个月前，段涛发微博呼吁拯救产科：“你们担心的是生孩子的人少了，我担心的是产科崩溃了……没有产科了”产科没人愿意帮你接生吗？

“拯救产科”号召的背后，是过去八年里近千万新生儿的流失，以及近两年产科陷入倒闭潮和失业潮的事实。

在同行聚会上，段涛看到产科主任因为科室关闭而流下的眼泪；在医院里，他看到了几年前挤满孕妇的走廊和忙得闭经的女医生，也看到了现在空荡荡的产房。 ，一名被迫转行的医生；在他的社交平台上，他看到数以百万计的粉丝在评论区发泄怀孕和分娩的痛苦，以及对引产的抵制……

在中国，或许很少有人像段涛那样近距离、长时间地观察到产科是如何一步步萎缩的。这位出生于婴儿潮一代的医生，经历了中国产科的年轻、鼎盛和衰落。

抢救产科

2024年2月，段涛和浦东新区的一些产科主任齐聚一堂，共同探讨产科转型。说话时，一位在产科工作了20多年的主任哭了。

导演部门刚刚被关闭。前段时间医院装修，院长对产科不太满意，就在装修期间关闭了产科。

段涛听后心里非常难过。不久后，他在微博上发布了“拯救产科”的帖子。段涛告诉经济观察报，他写这篇文章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因为这几年，他对中国产科的现状比其他人有更深刻的感受。

2017年以来，段涛感受到了产科的下滑趋势。 2016年二胎出生高峰释放时，我国出生人口为1846万人，此后逐年下降。到2023年，公开报告的出生人数下降至902万，8年来减少了一半。

一个国家保持人口正增长的最低总生育率是2.1。 2022年，韩国的总和生育率为0.78，为全球最低水平，中国的总和和生育率为1.09。日前，上海公布的最新数据是，2023年全市户籍人口总和生育率仅为0.6。

在出生人数大幅下降的同时，产科医生的收入也大幅下降。综合医院失去了很多产科医生。一些区级妇幼保健院开始转型，开设月子中心、病房等产后康复中心。段涛觉得，再这样下去，产科团队就很难留住了。

这两年，很多产科主任都感觉产科越来越不受重视。医生的收入只有10%到20%来自医院的固定工资，其余的必须由科室自己赚取。现在业务量下降了一半，也就意味着收入减少了一半。

“留不住年轻人的部门是没有未来的。”段涛说，这么辛苦，这么累，这么麻烦，又没有钱，一个正常人怎么会选择产科呢？问题的另一面是，病人越少，年轻医生能接触到的临床病例就越少，能学到的东西就越少，遇到挑战时就越容易出问题。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去年以来，段涛与多位产科主任开会时，发现大家都在叹息。有的科室被查封，有的人员被分流，有的产科主任整天被院长约谈批评。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是产科怎么办。越来越多的产科医生要转行，但是转行时该怎么办呢？呢绒？

段涛说，现在要做的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段涛兼任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妇产科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有一次，他在准备支部选举时，发现第一支部名单上的很多机构已经联系不上了。一些上市医院悄然摘牌，不少私立妇儿医院消失。

如果作为上游科室的产科消失，那么接下来直接受到影响的将是新生儿科、儿科，后续还会扩展到托育机构、教育培训机构等整个孕婴童行业。 “产科没了，后面的一切都没有了。”段涛说。这些加在一起，段涛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再不引起重视就会出问题的地步。

这篇文章打破了圈子。一时间，“救救产科”、“要不要救产科？”成为社会各阶层广泛讨论的话题。很多人都觉得段涛是在推动疾病的诞生。段涛表示自己不是引产，只是伤心产科已经降到了冰点。等我们深入到冰洞深处再解决问题就来不及了。

文章发表一个月后，国家卫健委发布《关于加强助产服务管理的通知》，强调公立医疗机构要全面承担产科服务责任，严禁向产科医务人员发放创收指标。段涛觉得这个文件和他的文章很像，于是大家一起想了想。

产房空无一人

1988年，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段涛进入临床工作。随后几年，中国年出生人口突破2000万。产房里的女医生和助产士根本没有产假可言。他们把大肚子的婴儿交给妈妈们。如果在分娩过程中感到肚子痛，她们就会躺在产床的一侧。最忙的时候kaiyun登录入口(中国)官方网站，段涛下班前都会检查一下产房门口有没有花被——外地的农民不会把孕妇抱到这里，除非有什么大事。

在担任上海一家妇婴医院院长期间，段涛经历了另一个生育高峰。

上海第一妇婴医院被誉为“上海大摇篮”。 2016年二胎政策刚出台时，上海第一妇婴医院全年分娩3.4万人，分娩量位居全国第一。当时，医院有90多名产科医生，每天接生100个婴儿。纪录片《诞生之门》中的场景在现实中发生过。孕妇产后就睡在走廊里。部门的电话可能随时响起。工作人员拿起电话喊道：“床位已经没有了”、“板凳都没有了”。

你有多忙？医院有一个戏谑的指标，叫“闭经指数”。年轻女医生需要在妇产科等科室轮换。轮到产科时，很多人都已经停经了。当她们回到妇科时，她们又恢复正常了。

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从2017年开始，出生人数开始下降。此后，情况比上年更差，每年下降约10%。疫情结束，生育潮尚未回归。大厅里多余的床位慢慢被拆除，有的医院病房从八人间变成了两人间，有时两人间已经不够了。段涛甚至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很多人分享，生孩子的时候，从产房、手术室到病房，只有他一个人。

产科是24小时急诊科

孕妇少了，但运营成本必须维持。如果孕妇在深夜突然分娩，产房至少要配备两名产房医生、一名麻醉师、一名新生儿科医生和两到三名护士。

段涛说，产科是24小时急诊科，也是常设ICU。因为羊水栓塞、大出血、肩难产、宫内窘迫等问题，每个正常孕妇随时都可能成为危重病人，更不用说那些出现内科和手术并发症的高危孕妇了。

产科问题微妙而复杂，人类所能想象到的临床医学中最精湛的技术都可以应用到胎儿医学上。例如，使用磁共振和超声波检查成年人不再是一个挑战。胎儿医学需要通过母亲的腹部诊断胎儿。成人生病时可以吃药，但女性一旦怀孕就不敢吃很多药。会影响孩子；用于产前诊断的第二代基因测序技术需要通过孕妇的腹部对胎儿进行测序；胎儿镜手术需要在孕妇子宫内进行，比成人腹腔镜和宫腔镜手术更为复杂。 ，胃镜手术比较困难。

然而，这在 20 世纪 70 年代围产期医学诞生之前是不可想象的。段涛的母亲也是一名妇产科医生。在母亲当医生的时代，很难知道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是好是坏、一是两个，更不用说进行针对性治疗了。医生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母亲的分娩上。在那个时代，女性必须经历地狱才能生孩子。不管孩子是好是坏，是男是女，光是养他就像打开一个盲盒一样。产科医生几乎只做一件事：接生。

2010年，在原卫生部产科临床重点专科评审中，段涛在国内首次提出将产科分为孕产科、胎儿医学和普通产科三个亚专科。其中，妇产科重点关注产妇并发症及并发症，胎儿科重点关注宫内疾病，普通产科重点关注产前检查和孕期分娩。这是我国首次在官方文件中确认产科的亚专科分类。同样是在2010年，段涛带领母婴团队在上海成立了国内第一个胎儿医学科，成立了产前诊断伦理委员会，开设了胎儿医学心理诊所，真正把胎儿当作人来对待。

技术的发展让两代产科医生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1949年，母亲刚参加工作时，中国孕产妇死亡率高达1500/10万，婴儿死亡率高达200‰，平均寿命只有35岁；

1990年，母亲退休、段涛刚刚参加工作时，中国孕产妇死亡率下降到88.9/10万，婴儿死亡率下降到50.2‰，人均预期寿命达到68.55岁；

到2023年，我国孕产妇死亡率下降到15.1/10万，婴儿死亡率下降到4.5‰，人均预期寿命达到78.1岁。

产科的原则是保证母婴安全，目标是将母婴并发症和死亡率降低到最低水平。这就考验了医生的预测、预警、预防能力。产科越好，医生的可能性就越小。信用。段涛曾在不同场合说过，最好的产科医生应该武功高强，但不容易出手。在产房里，他可以双手背在身后开yun体育官网入口登录体育，只用一张嘴和孩子“说话”。

两代妇产科医生

段涛从小在产房里奔波长大。 1964年，他出生于山东省临沂市一个县城的一个医生家庭。父亲在一家药材公司工作，母亲是县妇幼保健院的妇产科医生。

新中国成立后，出现了三次婴儿潮：第一次婴儿潮（1949-1958年）、主要婴儿潮（1962-1973年）、回声婴儿潮（1981-1991年）。最夸张的1963年，出生人口达到2934万，比2023年增加了三倍多。

就在这一年，已经生下一女一子的母亲，竟然怀上了段涛。她负责接生，忙得无暇顾及。她的第一反应是“流产”孩子。可惜那天负责堕胎的同事心情不太好，就开车送母亲回去，说道：“又不是买不起，你来这儿干嘛？”

段涛出生于婴儿潮时期。后来，奶奶告诉他，他刚一个月大的时候，妈妈就到乡卫生院支援接生工作。

那个年代没有托儿所、幼儿园，父母经常不在家。当他能跑能跳的时候，段涛每天都会去父亲工作的医药公司或者母亲工作的妇产科玩。直到今天，他仍然喜欢闻中药的味道，非常习惯医院里来苏水、胎盘和血的味道。

老师和家长不用太担心段涛的学习。扔一本书给他，他就可以安静地看书。 1981年，受“不长相，当好医生”思想的影响，段涛考入山东医科大学（原齐鲁大学）医学系英语班医学院）。

后来我之所以选择妇产科，和妈妈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分不开的。在选择专业时，他与大多数男生不同，对妇产科并无异议。除了母亲之外，两位著名的妇产科专家也深刻影响了段涛的职业选择，一位是姜森，一位是张振军。

姜森是段涛在山东医科大学的启蒙老师。他精通多种语言，主修妇产科。段涛听到约翰逊谈论“妊娠高血压”。那时，还没有投影仪和个人电脑。约翰逊没有依靠演讲笔记，而只依靠一支粉笔。他能滔滔不绝地讲两个晚上，脱口而出俄语、日语、英语。他不仅讲疾病，还讲述疾病的历史和故事，以及自己的观点。正是在那堂课上，段涛决定要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

1987年，段涛考入上海医科大学妇产科医院研究生，成为江森好友张振军的学生。

张振军是我国围产医学的奠基人之一。文革期间，张振军被分配到妇科门诊清洗阴道窥器。每当有重大产科病人抢救时，他都会被命令去产房或手术室抢救病人。有一次，病人生命垂危，张振军赶到手术室指挥抢救。患者脱离危险后，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把洗了一半的阴道窥器。

在段涛的记忆中，张振军优雅、端庄。在产房查房时，张振军在听取汇报后亲自给一名重度子痫前期患者检查，判断患者可能是胎盘早剥，需要立即手术。带着怀疑，段涛和他的上级医生对病人进行了剖腹产手术。结果就是严重的胎盘早剥，让段涛出了一身冷汗。后来老师告诉他，辅助检查很重要，但还是要多看病人云开体育app网页版入口官网登录，积累经验。临床直觉不会欺骗您。在张振军的影响下，段涛爱上了产科。

喜欢“多管闲事”的院长

段涛说话轻声细语，语气缓慢，是个“i”人。刚开始工作时，他在三个以上陌生人面前说话就会脸红。近40年的产科生涯，让他成为了舞台再大也不畏惧的“网红医生”。

当年轻的医生时，段涛就爱思考，爱“多管闲事”。 2000年，36岁的段涛担任上海一家妇婴医院的副院长。 40岁出头，段涛成为上海一家妇婴医院的院长。段涛接任院长时，该医院的年分娩量还没有进入上海前三名。 2012年，即接手医院的第四年，上海妇婴医院成为全国分娩量最高的医院，并连续多年位居第一。

段涛作为院长只有两个原则：服务好病人、服务好员工。

2014年，上海妇婴医院在全国公立医院中率先成立营销与患者体验部。段涛给这个科室提出的理念是Nothing about me without me（关于我的事情我必须参与）、By thetale（由病人管理）、For the病人（一切为了病人）。

2016年，上海某妇婴医院推出了名为“智说”的医患互动平台。医院各处贴满了二维码，上面写着“你敢说，我们就敢改变”。段涛的自媒体经常有患者抱怨，他会截图转发给同事纠正。五年来，该平台已收集患者反馈3万余条，有效投诉处理率100%。

段涛认为，院长应该是员工的服务者。和科室主任谈话时，他不会要求医院办公室打电话找人。相反，他会问部门主管什么时候有空，然后自己去找他们。医院每季度或每年都会对优秀员工进行评价。如果获奖者恰好是后勤人员或保安人员，段涛会和他们合影并发布到朋友圈。在担任院长的八年里，段涛过年期间从未离开过上海。他要到各科室、门诊、病房、锅炉房、厨房拜年、送年礼。

在担任总裁、副总裁的16年里，段涛睡觉时从来没有关机过。当他没有带手机出门时，他会感觉迷失了方向，因为他不知道医院里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谁会来看他。

段涛的手臂上有很多伤痕，有的伤痕很深，是病人留下的。有一次，他带领下级医生接生时，段涛在一旁看着母亲。医生一做会阴切口，母亲的指甲闪电般抓住了段涛的手臂。当他在自媒体上发文记录这一幕时，他开玩笑说：那个痛，那个痛，我的天啊！

门诊和手术的时候段涛是最放松的，没有人打扰他，他能掌握临床第一线最真实的情况。与患者沟通、遇到常见问题时，他都会拿出口袋里的小笔记本记下来，其中很多内容都成为了他自媒体的内容。当他担任院长时，每周二、周三早上，他都会早早地穿上白大褂，早上8点，其他人还在病房查房时，他就去进行手术，然后与医生和职能科室开会。

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当天，段涛还于早上8点赶赴为双胞胎进行剖腹产手术，然后赶赴浦东参加全球罕见病研究论坛。他喜欢被称为“段医生”，这是他所有身份中最纯真的角色。